十多年前的校庆,大会结束后,我随着拥挤的人流往一部大门口移动。一声沙哑拖长的声音叫住我了,往前张望,靠操场的栏杆边,依靠着一位瘦小头发花白的老人,他脸色苍白而浮肿。那双深邃发亮的眼睛让我认出了“华偶老师”。边上站着一位年轻人,一定是他的儿子。我快步挤到他跟前,“老师不到教室坐坐?”“我身体差,走不远,今天校庆,让儿子开车送来看看”,“附中变化太大,这教学楼、操场又是焕然一新”。他用低沉无力的声音慢慢说着,脸上浮出笑容。“能…遇见过去的同事和学生更高兴”。说到这里,他眼角发红、涌出两颗眼泪。“老师,跟我们一块去会餐吧,会看到更多的老教师和认识的学生”。“不用了,我心脏不好,行动有困难,再站一会儿就回去”。他眼眶又红了。我想他可能患心力衰竭,就动员他去住院治疗,他点点头,伸出潮湿冰凉的手握着我的手说:“你们先走吧,我再看看”。我握了一下他的手,依依不舍地放下了。我一步三回头地走着,每次回头都见他还在专注地目扫人群,寻找下一位他认识的老师或学生。没想到,那是和张老师相见的最后的一面。 曾记得,1961年9月初的一天下午,我们开始上开学后的第一节历史课。张华偶老师第一次走进教室出现在我们的眼前;个子不高,理半光头,身着天蓝色衬衫,深蓝色宽大偏长的裤子,脚穿蓝色球鞋。右腋下夹着书本,两手各提两捆大的挂图,快步从石阶下来拐进教室。凹陷有神的两眼扫了一下教室,接着用教杆把一捆捆图挂在黑板上方的大钉子上并展开。“同学们好!开始上课。”“这些图示上有中国猿人的分布,生活状况;上下五千年主要的历史朝代、主要的古文明和生产力特点……”。张老师的声音宏亮起伏,有声有色,加之图文并茂,一下子抓住了学生的注意力。两节的概论,让我记下了朝代的顺序和兴亡替代,对“历史”产生了好奇和窥探的兴趣。 此后每上历史课他都兴致勃勃地,把大家带到了久远的年代,朝代兴亡的背景、原因,中国人民不惧强暴的英勇斗争,历史人物的功过评价。老师鼓励提问题,课上举手的人不少,形成自然的互动。 曾记得,当时教学楼前面是小操场,下午3、4节自由活动时间,华偶老师常活跃在学生中打排球、羽毛球等。他敏捷的动作和很好的弹跳力常赢得学生的欢呼声。打完球还和小男生们勾肩搭背一起去二部食堂用餐。 曾记得,那时我们常上劳动课。张老师多次跟班,扛着锄头、铲子带头干起来,挑着满满两畚箕的土健步如飞地穿越于人群中,不注意真看不出我们中夹着一位年轻的教师呢。 我常从心底感慨张老师对附中的感情之深。 1969年我们都上山下乡了。后来听说张老师因照顾家庭调回了莆田老家工作。1982年我大学毕业后在福州工作,一天傍晚乘20路公交车回家时,车上遇见了张老师。他来福州学习,住宿在鼓屏路福建省教育厅。他说特地腾时间在夜幕降临之际,“去师大附中走一圈”、“我每次来福州都抽空去看一下”、“附中给我的印象太深了,这儿什么都好,现在应该更好”。当他知道我还住在马厂街,每天上下班都经过附中时说:“你每天都可以看到母校,要常进去看看最近有什么新变化”、“你都遇见哪些老师,他们身体都好吗?”…… 上世纪90年代中期,我两次在鼓屏路遇见华偶老师,他一开口还是附中的话题。他告诉我,附中教学楼、科学楼、大小操场、桃花山都气派地改观了。还欣喜地大谈附中师资依然强大,引进多位骨干教师,现高考依然名列前茅,还有近年多项奥林匹克竞赛奖的摘金夺银……。尽管我在福州对一些情况有所了解,总更愿意听他兴高采烈地介绍,仿佛他依然站在附中的讲台上,依然住在附中的教师宿舍。他对附中获得成绩的讲述每每给我带来了自豪。 华偶老师离开了,他对附中的向往、挚爱、牵挂、信任和赞誉永远令我感动。 1966届高中校友叶仰光 |